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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权倾朝野的宦官。 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侍卫,到满朝文武被他安插近三分之二的人脉,不过短短四年。 他用了四年,成为了湘国响当当的大人物,没准,还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 只不过,那是祸国殃民、遗臭万年的骂名。 偌大的宫殿,闪耀着刺目的金色。 端坐在最高处的,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孩童。 纵使还是个孩子,却满手沾染着鲜血,性子残暴刁钻。 大家都心照不宣,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是那个站在高处,浑身散发着阴沉之气的宦人。 小皇帝年幼丧母,不久便登上帝位。 在这个极端敏感而缺乏安全感的时期,只肖一件小事,便可让他十分忌惮一个人。 或者,十分信赖一个人。 而那宦人,便在这时乘虚而入。 从此,皇帝再听不进旁人半句的劝告,也再没有其他人能近他的身。 皇帝的秉性,可谓是这宦人一手养成! “微臣冤枉啊,臣辅佐先皇二十余载,一直忠心耿耿。先皇临终嘱托,让臣帮您守住这江山社稷,但臣绝对没有存那造反的心思啊!” 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将军朱庆在听到上奏自己谋反的折子后,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。 顶着沉重的皇冠,那张可爱的小脸微微皱在了一起。 小皇帝想,自己已经杀过很多人了。 可粼说,他是刚登基不久的新皇,一定要把残余的旧势力连根拔起。 否则,他们便要来夺他的权。 可朱庆是父皇临终前嘱托他要绝对信任的人,他真的要把他也杀掉吗? 带着一点纠结,小皇帝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那个宦人。 “粼,你觉得呢?” 宦人约莫二十出头,皮肤十分白嫩,长得眉清目秀,却有两点褐色的小痣分别布在挨近两处眼角的下方。 这种模样,看得久了,竟让人生出红颜祸水的既视感。 那个被唤作粼的宦人,闻言便侧过身,朝小皇帝弯下腰,一贯地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: “奴才不敢做主,只是这证据确凿,按律当斩。” 小皇帝会心一笑,便轻易地蹦出了那个字。 “斩!” 他是权倾朝野的宦官。 可他还有一个身份,他是虞国奸细。 粼站的位置太高太远,以致没有人注意,朱庆被拖下去的时候,宦人那两弯好看的眉又舒展了一分。 现在,他已经除掉了最后一个妨碍他计划的人。 这湘国的江山,是时候易主了。 2 “主人,茶凉了,要给您再添上吗?” 似乎自己又出神了,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,粼淡然地摇了摇头。 他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女了。 这番日子,她的一颦一笑在他的眼前愈发明晰。 有好几次,他竟迷离地伸手要去触碰她了。 见主人摆手招呼他离去,死士面无表情地退下了。 他是跟随粼一起来到湘国的一个死士,没有思想和感情,只会牢记使命,和对主人的绝对服从。 不过,他要是有思想的话,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。 从来都怀着深不可测的城府,即使是笑,也渗着能把人刺穿的冰冷。 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,此时正荡起一圈不含任何杂质的、温柔的笑意。 他这一生,只为一个人这般笑过,也只愿为她而活。 3 时维乱世,八国纷争。 粼本是虞国东惠王豢养在府中的一批药人之一。 东惠王狼子野心,垂涎王位,便请来久居深山的一位巫师,命令他为自己造出世间最强的死士。 依巫师之言,东惠王派人在民间挑选出十六个根骨极佳的少年,降下血蛊,将他们偷偷带回王府里训练。 药人一旦养成,便可百毒不侵,气力和五感更是普通人的数十倍。 最重要的是,他们没有思想,没有感情,有的只是对主人的绝对忠心。 可培养药人的过程是艰辛的。 或者说,这些药人们每日都在经受炼狱般的折磨,再一天比一天麻木,失散所有的记忆,直至忘却他们自己。 当时的粼才十四岁,被带进府中后,先是受了一年惨无人道的体能训练,之后便被下了血蛊,放在发霉的地窖,每日浸泡在药里。 粼从小挨饿受冻,年纪又小,自是比平常人容易生病。 之前一年的折磨中,他便已经小病不断,刚开始试药不久,身体便完全垮了。 被发现的时候,他已经高烧了几个日头,气脉微弱得近乎无了。 巫师派人问王爷,是否要请人为粼治疗,王爷摆了摆手,让人将他拖到后山随便找一处扔了。 巧的是,就在粼满身污渍地被人拖出去的时候,遇到了玲瞳郡主。 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,而且,还是个好色之徒。 平日里,府内长得稍稍好看点的小厮的手都被她摸了个遍。 这不,眼前这个气脉微弱的人虽然脏了点,因为垂着头也看不见对方的样貌。 但是,那身段,竟比她在风月楼宠爱的戏子还要美好一分。 “等一下。” 玲瞳来了兴趣,大步流星地走上前,略微丰腴的手指支起了粼的下巴:“你抬起头来,看着本郡主。” 这本是郡主一贯轻佻的作风,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。 要是发觉那人不好看,郡主势必要发出嗤鼻的啧啧声。 若是好看,便让他们将那人洗净,她将手欺到那人脸上去,玩弄两把也就算了。 只是他们没想到,就在那个将死的少年费力将头抬起,以那对颇显媚态的痣闯入郡主眼帘时。 郡主玩世不恭的表情顿时消失了。 她愣了一下,这才用饶有意味的眼神加以掩饰。 郡主招呼下人把粼抬到她屋里,并似笑非笑道:“这么漂亮的尤物,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?” 不过府里的其他人却在为那个濒死之人默哀,因为落到了郡主的手中,那还不如死了! 4 郡主已过了二八芳华,却依旧待字闺中,算是个老女了。 也怪她自己臭名昭著,以致全国上下无人愿意娶。 可从前的郡主,却是个才情兼备的淑女。 郡主虽算不上是国色天下,却有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,令她看上去无比灵动。 她自然是聪慧,并且温柔如水。 只是她曾爱上过一个男人,却又被那男人利用背叛。 从此,便放逐自我了。 玲瞳郡主的故事,是在他被养在她住处以后,才慢慢听下人们说的。 粼从前的生活太过闭塞,以致那些描述郡主为人的,捕风捉影的下流说辞,他也是未曾听过的。 若是早就听说,他恐怕也就对郡主先入为主,再不会像现在这般,动心了。 其实,在他听到郡主打算救他一命的时候,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她了。 即使,她要他成为自己的死士,去执行那些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务。 抑或是,像之后那般,做了她的禁脔。 郡主对他十分的好,听府里的下人们说,郡主虽流连花丛,却从来点到即止,也不曾让任何人留宿过。 可郡主对他...粼心下想着,又是喜又是羞。 她对他的特别程度,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。 郡主几乎日日都要叫他陪伴,甚至好几次就让他在自己的房里睡了,还乐此不疲地观赏着他的睡颜。 虽然,每一次她对他好的时候,都要附上一句: “记住,这都是因为你长着一张我欢喜的脸,要是那天它丑了,或者我厌了,你就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,碍我的眼。” 郡主日夜对他说着这般令他心惊肉跳的话,从前原本活的挺粗糙的粼,后便越发关注起自己的容貌来。 他知道自己男生女相,所以一直祈祷着再过两年身体猛长的时候,能让他变得像个男子汉。 可如今,郡主喜欢的是他纤细的骨骼和眉眼间那股子媚态。 他倒极其害怕自己长大了。 可他终究是要长大的。 落叶归根,吹来一丝冷意。 粼的背脊愈发宽阔硬朗,个子也高了不少,光是远远地看着,就令不少侍女脸红心跳了。 那副男性躯体的主人,却是一脸悲痛。 眼下,他连五官都张开了,剑眉星目,堪称俊朗的翩翩少年。 眼下,他被郡主勒令出府了。 昨夜下了场清冷的细雨,粼在郡主屋外跪了一夜,乞求她将他留下。 “我说了,你现在这副样子不漂亮了,我不喜欢,我不要了。” 郡主张开薄唇,反反复复,还是那句话。 粼说,他什么都不求。 她一辈子不愿见他也好,他只求她留他做府上的一名下人,偶尔能看她一眼。 可郡主却十分绝情:“不,我就要你出府,永远也别再回来,碍我的眼。” 粼苦笑了一番。 自己无权无势,不过是个被弃掉的药人,又有什么资格奢求留在她身边呢? 5 他终究还是不能下定决心离开。 他决定留在这座住着她的城,如果足够幸运,有生之年,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再见到她。 正因粼没走,数月之后,才亲眼见证了那个震惊全城的消息。 东惠王密谋造反,证据确凿,责令满门抄斩。 府中上下所有人,除了亲属被带到皇城行刑,其他的一律流放。 他冲进人群中,见到郡主被关在囚车中。 她一生娇生惯养,骄傲得很,哪禁得起如此的折辱。 这般想着,粼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得快被刺穿了。 可他却不知道,他认为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郡主,早在被爱过的人背叛后,心已经成了顽石。 所以她此刻才一脸平静,甚至,轻声笑了起来。 她的笑再也不轻浮了。 她人都要死了,也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。 皇帝扣押了东惠王府的人后,并不着急要他们的项上人头。 而是耐心盘问那个他最感兴趣的话题,药人死士。 眼下正值八国之争,所有国家的君主都想一统八国,他自然也不例外。 听闻东惠王密谋造反的武器,是一批世间最强的死士。 若能得到他们,定能助自己实现千秋霸业。 “可那十五个死士,都被下了血蛊,同东惠王的血脉连在一起。他们又都没有思想,因而只会被东惠王操控。” 巫师说。 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 皇帝爱才,可最重要的是忠心。 不过,要把这样一群能人全部除之,他有点于心不忍。 “或许,还有一个人。” 粼就这样进了皇城,面见了虞国皇帝。 不是因为皇帝许他良田千亩,官袍加身,而是皇帝愿意答应他的任何请求。 粼身上也有血蛊,同那一批死士是连为一体的。 更重要的是,他有思想,便可以操控他们。 皇帝要的,就是粼为他效忠,助他夺得天下。 而粼要的,却只有郡主。 “玲瞳郡主?” 皇帝狐疑地抚了抚下巴。 他倒没想过,那样臭名昭著的女子,竟然养出了这么个无比忠心的下人。 “是的,草民只想带郡主走,不管要草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 粼把头埋得低低的,显得恭敬而谦卑,脊背却挺得笔直。 “可她是朝廷钦犯,要她的命,代价可不小。” 也许是想试探,眼前这个身无长物的小人物,到底有多大能耐,一个想法就此在皇帝心中酝酿。 皇帝将那十五个死士派给粼,要他为自己呈上八国之中,势力最强的湘国的江山。 呵呵,他要美人,那便给朕拿个江山来换! 6 他根骨极好,本应成为将臣。从前军中的兄弟,个个都这么说。 粼本来也想以武将的身份,夺得军权,再与虞国里应外合。 可他很快便发现,军人的地位,是拿军功实打实换来的。 而更多人,却是靠玩弄权术,一步登天。 这样太慢了,他怎么能让郡主等那么久呢? 所以他甘愿放弃天赋,去学习复杂的人心。甚至,成为一个宦人。 不知是否因祸得福,他因如此又长得雌雄莫辨起来。 他有时候会想,若再见到郡主,她是否愿意多看他一眼。 虽然他这身子已经残了,可他从未奢求过与她在一起。 从前他只是个小人物,无法护她周全。 如今,他已大权在握,只肖再引发一次内乱,便可使这个国家分崩离析。 到那时,他便可以带她走。 为了确保郡主的安全,粼谋划了这场内乱。 他将湘国的小皇帝,培养成了一个不得民心的君主。 又暗地向背景柔弱的乌秦王抛了橄榄枝,愿以自己三分之二的人脉,助他造反。 可他真正的目的却从来不是辅佐谁登上宝座。 他把消息放给虞国皇帝,请他派兵出征,可是胜仗与否,却要看他的意思。 要看他埋在朝廷各路的死士,到底倒向哪边。 粼在信上说,只要皇帝将玲瞳郡主给他。 他便助皇帝不费一兵一卒,一路通关,坐拥湘国。 虞国皇帝自然惊讶不已。 本来,他将自己与粼的约定,只当作是一个游戏,一场消遣。 就像在豢养百兽的斗兽场,突然放进了一个人,毫不期待他能活着出来。 可是他做到了,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。 这样想着,皇帝心里盘旋起一阵懊恼。 早知如此,自己当初便不该如此鲁莽,如今再想将粼收入麾下,怕是难了。 那日粼答应了皇帝的请求,皇帝便悄悄派人以死囚替郡主,将玲瞳郡主安置在了宫内。 后来,皇帝便逐渐淡忘了这件事。 不过某一次,他酒醉误入了郡主住的殿内,不光对她言辞羞辱了一番,更是上下其手想要侵犯。 可那贞操碎尽的郡主,此刻却耍起了烈女的威风,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口。 于是,皇帝便命人挖去了她的眼睛。 郡主一身,无一不是平凡的,唯独那双眼睛,风采灵动,令人百看不厌。 如今卸了去,当真再无半点可取之处了。 7 外面到处是火焰燃烧和兵器碰撞的厮杀声。小皇帝感觉自己好怕,他缩在大殿的墙角。 没有人护驾,所有的宫女太监,死的死,逃的逃,他也一直没有见到那个他最想见到的人。 粼,还是没有来吗?小皇帝心想。 这两年来,不是没有人进言告诉过他,要小心身边这位宦官。 可他不信,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,只有粼。 只有粼一直陪着他,只有粼像兄长一样,会在人后轻轻柔他的头发,哄他睡觉。 他屏蔽掉所有关于粼不好的传闻,也蒙蔽了自己的心,于是才生出今日这场变故。 其实,自己早就知道的吧。 他只是希望,粼至少能来送他一程。 如果他在自己身边,他便不那么害怕死了。 粼站在极远极高的地方,隔岸观火。 那是在距城门十里之外,虞国皇帝派了一支暗卫前来打探,顺道将他的郡主带了来。 “皇上想要知道,你如何确保将湘国交到 他手上呢?”暗卫头子冷不丁开口。 粼依旧淡然一笑:“请皇上于十日后派兵出征,湘国此番内斗,根基已然不稳。 再加上,那些所谓拥护他的大官不过是我操控的死士。 我已命他们服下致命毒药,于十日后便会发作,到时朝廷上下一盘散沙,皇上可乘机将湘国拿下。” 暗卫的眼中不仅浮现出一抹惊讶。 他们早就听闻湘国有个年纪轻轻的大宦官在把持朝政,却没想到他是虞国的奸细。 明明已经拥有了广袤的帝土,如今却要拱手让人,去换这个破烂不堪的女子吗? 藏着不解,暗卫头子把那个瘦削得能轻易摸到骨头的女人推至他面前:“你知道,欺骗皇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。” 只是看到郡主向他走来的一刻,粼沉着冷静的脸,便立刻动容了。 她瘦了好多,头发枯得蓬松,双眼和嘴唇各拿了一条白绫罩着。 他自是觉得奇怪,可他要赶快带郡主离开,逃的越远越好。 粼抱着郡主,强硬忍着心头的万千思绪,道了一声“自然晓得”,便使轻功入了身后的林子。 这么多年,即使成为了她的禁脔,即使成了宦人,他也丝毫不敢懈怠自己的武功。 毕竟,除了权力,他只有靠这副身体保护她。 粼跑得很快,但步子极稳。 以至在他身上的那个人,在来湘国的路上历经了十几天的舟车劳顿和呕吐,此刻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。 突然间,粼顿了一下。 那双白的显出病态的长手,以冰块的温度,缓缓环上了他的脖颈。 他没有细想,以为只是郡主在颠簸中害怕了。 可他不能停,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那个安全的地方。 途中他又雇了匹马车,日夜兼程,但好歹两人有说话的空隙了。欢迎来到极品财经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