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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家在武林中是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。 今日是戚家大公子出殡的日子，大半个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都聚在了一起。 戚公子生得一张好面像，又武功高强，即便不靠家世也是难得一见的俊品人物。 因而在今日之前，武林中不少世家都盼着把女儿嫁给戚公子。 既满足了女儿心愿又能与戚家结姻，端的是顶好的姻缘。 只可惜，这戚公子竟是个短命的。 因着这一点，不少人脸上的叹惋都显得真心实意。 “说起来，顾北音怎么不在。” 戚顾二家是世交，这一代的两位关系又尤其好，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事。 “对啊，顾北音怎么不在，这尸骨还没寒呢，不至于吧……” “这你就不知道了，听说之前这两位为了顾公子的未婚妻闹翻了。” “哟，是吗，我都没听说，这谁横刀夺的爱啊？” 灵堂突然静了一瞬，身旁人不由得扯了扯那几人的衣服示意他们小声些。 进来的人一身白衣，袖下露出的腕骨分明得仿佛能割伤皮肤，整个人已经架不住身上的衣服，消瘦得近乎形销骨立。 看清了来人是谁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，眼睛红肿的戚母看了半晌，方才敢上前捧起他的手：“……北音？” “北音见过伯父伯母。”顾北音勉强露了个笑容，安慰地拍了拍戚母的手。 “北音你这孩子，怎么瘦成这样了……” 戚母看着自己打小看大当作半个儿子养的孩子消瘦成了这个样子，自己的亲儿子更是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，一时心口疼得说不上话。 戚父眼睛也泛着血丝，将戚母搂进怀里，又轻轻拍了拍顾北音的肩：“好好照顾自己。” 顾北音低着头不开口，却突然后退一步跪在了二老面前：“北音有一事求伯父伯母成全。” 戚母愣了一下而后伸手去拉他：“你这孩子，有话说便是了，跪着做什么？” “我与无虞两情相悦，希望能入赘戚家，求您成全。” 顾北音俯身拜下，额头磕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。 “若是北音你不肯答应我，那我下次便当着全武林的面说你我两情相悦，求你嫁给我。” 自己那时说了什么，总之是觉得那人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，便拒绝了他。 “什么？” 此话一出，不只是近在咫尺的戚家二老怔住，整个灵堂中的人都被这一句话震住了。 “顾北音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！”顾父自人群中冲了出来，扯住了他。 “我与无虞两情相悦，希望能入赘戚家，求您成全。” 顾北音拨开父亲按在自己肩上的手，重重拜下，额头登时便见了血。 “北音，我相信你与无虞是真心的。” 在满堂无言的静谧中，戚父低头看着他终是缓缓开了口。 “但你不必为他做到如此，即便是未婚妻子，只要没进门，都没有守寡的义务。” “我与无虞两情相悦，希望能入赘戚家，求您成全。” 贰 一年前。 “爹，娘，我回来了。” 戚无虞此行去了一趟漠北，剿灭了为祸漠北已久的马匪，蓝衣银剑煞住了整个漠北。 而刚在漠北逞了好大一把威风的戚少侠方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，便被他娘亲手拎住了耳朵。 “我怎么听说你前天就到了，怎么今天才回家，嗯？” “哎哟，娘您轻点，我这不是昨天先去北音那儿喝了点酒吗。”戚无虞装出一副夸张的样子来。 “少说瞎话，你昨天肯定不在北音那儿，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去花柳巷了！” “……飘香苑。”戚无虞见瞒不过去只得讪讪笑着跟他娘告饶。 “你这小兔崽子！”戚母闻言气得手上又添了两分力，“若是北音也就算了，我们还比不过一个青楼女子？你这小没良心的！” “娘娘娘，我这不是……” 戚无虞想起昨日路过飘香苑时无意中一抬头，二楼倚着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衣，眉目中竟和那人有三分相似。 “公子。”侍童自身后替顾北音披上一件衣服，“戚公子回家了一时片刻不会来了，您不妨先去歇着。” “不了，我答应无虞回来要给他接风的。”顾北音撑着额头揉开了眉心的倦意，“把今日需要我处理的东西都拿过来吧。” “公子……” 顾北音不再多言，只微微抬起眸子看了自己侍童一眼，眸色冷清。 小侍童顿时便噤了声转身去拿各地的记录了。 与戚家这样正统的武林世家不同，顾家在武林中倚仗的是庞大的情报网。 武林诸事皆藏于顾家书阁之中，武林中凡有排名皆由顾家家主定夺，也因此，奠定了顾家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。 “娘。”被教育了一通的戚少侠笑眯眯地抱着戚母的胳膊撒娇卖乖，把戚母哄得舒服了便打算出门。 “你这又去哪啊。”戚母无奈道。 “这回当真是去找北音了。”戚无虞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，回身扒着门框道，“晚上我带北音回来吃饭，多做两道北音喜欢的。” “哎，你先等等。”戚母赶紧唤住他。 “娘，我这次真是去找北……”戚少侠也有点无奈。 戚母摆摆手打断了他：“不是，我是想告诉你，北音要和沈家姑娘定亲了，你也别整天缠着人家，惹人家未婚妻讨厌。” 戚无虞一时怔在了原地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：“定亲？” “对啊，你看北音那孩子从小就让人省心，你什么时候……” 戚母抬头却发现自己儿子早就不知道去哪了，一拍扶手道：“这倒霉孩子，也不知道像了谁了。” 面前突然落下一人，小侍童被吓了一跳，才看到是戚无虞。 往日都心情颇好的戚公子冷着一张脸，问道：“北音呢？” “公子在水轩。” 小侍童看他神色不佳不知发生了什么，只觉得有些不安，也忙乱地向着水轩的方向奔去。 水轩内，顾北音正坐在一张矮几前，左手支着额头，右手中的笔还未放下，明显是倦得厉害不自觉便睡着了。 戚无虞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，一时心头愤懑都消散无几。 “戚公子，我们家公子昨天为了等您一夜未眠，而且之前……” 小侍童匆匆赶到，站在他身后喘着粗气。 戚无虞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，而后摆了摆手让他下去。 戚无虞脚步轻缓地坐到了顾北音身侧，将笔从他指尖拿出，又脱下外袍盖在他肩上，而后缓缓扶着顾北音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膝上。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，明显是做惯了的。 小侍童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。 习武之人大多警觉，平日里就算是有人靠近些公子都会立刻惊醒，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公子居然还睡着。 戚无虞看着那人安恬睡眠下眼底的淡淡青黑，忍不住有些心疼，不由得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眼角。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，让我怎么舍得…不喜欢你…… 是了，戚无虞喜欢顾北音。 与戚少侠的威名一样出众的是戚少侠的风流。 他有无数个红粉知己，大多都是温柔聪慧，带着几分淡然出尘的气质。 戚无虞最初以为自己独爱这一类的女子，后来才发现他看上的人的眉梢眼角，总有一处像极了他的挚友。 方才明白，他寻的，不过是那人的一点影子。 但这满腔心事，他却一点都不敢说给北音。 他本以为自己满足于此生挚友这个身份，却忘了，那人总有一日是要娶妻生子的。 能站在北音身边的人，终究不会是他。 那时，他又该……如何呢？ …… “北音，北音，醒醒。”看着时辰不早，戚无虞伸手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脸。 顾北音下意识地在温热掌心中蹭了一下：“无虞？” 没有来得及清醒的嗓音少了平日的平稳淡然，显得柔软了许多。 “娘让我带你一同回去吃饭，走吧？” 戚无虞伸手把人扶起来，撑着顾北音的肩膀有些哭笑不得：“你这是多久没睡了，怎么困成这样？” “三日。”顾北音身子向前一倾倒在了他肩上，“你等我清醒一下。” 叁 戚顾两家是世交，住处若是骑马一柱香时间便也到了。 比起一两个月回趟家的戚大少爷，五六天便会来陪陪戚母，指点指点小少爷的顾公子人气要高得多。 “北音哥！”这一点从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顾北音的戚小少爷，就能明显看出来。 “戚无忧！”戚无虞一把拎住自家弟弟的后脖领子把人提了起来，“连你哥都不叫，你这小兔崽子！” 戚无忧也不挣扎直接抬手向他哥面门袭去。 戚无虞偏头躲开把他放在地上：“两个月不见，哥哥看你这三脚猫功夫有没有点进步。” 顾北音身形轻巧地给这哥俩让出场地：“无虞，我先进去了，你下手轻些多给无忧喂两招。” “北音来了啊。” 戚母看着顾北音安安静静的样子，觉得怎么看怎么比自家俩熊孩子顺眼。 “你帮我劝劝无虞，让他收收心，也该是成亲的年纪了。” “好。”顾北音点了点头。 “对了，跟伯母说说，沈家姑娘怎么样？” “那姑娘，”顾北音回想了一下，“沈大侠的二女儿，自幼聪颖，在年轻一代中于武学上也算得上翘楚......” 戚母笑着打断了他：“北音啊，我不是让你背顾家的情报，我是想问，你觉得，她怎么样？” “我......”顾北音皱了皱眉。 他见过那女子一面，性子爽朗大度，的确是不错的人。 “大概...不错吧。” 戚母看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样子有些发笑。 这孩子自小聪颖稳重，凡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，这种样子还真是少见。 戚母正想调侃两句，戚无虞已经拎着戚无忧从外面进来了：“娘，你们在说什么？” “我在问北音沈家姑娘怎么样。” 沈母伸手招戚无忧过来，掏出块帕子给他擦汗：“你什么时候也肯收收心，让我和你爹放放心。” 戚无虞无所谓地摆了摆手：“我不着急。” 一转身便坐到了顾北音身边，往他身边凑了凑：“北音啊，娘不管我，你帮我擦擦汗呗。” 顾北音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按在他脸上：“你以为你跟无忧一样大吗？” “我两个月不回来这小子把我地位全占了啊。”戚无虞可怜兮兮道，“娘也不管我，北音也不管我，我还是走吧。” 顾北音无奈地伸手替他把额角汗擦了干净。 这两个人自幼一同长大，亲厚惯了，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。 肆 自从戚无虞出门四方游历，每次回家的第一个夜晚总会跟顾北音住在同一间房，讲讲这一路见闻，或是偷偷让他给自己上个药。 最初是担心父母忧心，后来看着北音脸色难看也是心疼，便每次都装作无事的样子。 “这次伤哪了？”顾北音洗漱完，微湿的长发散在颈侧，半靠在床头看着戚无虞。 “肩上被人划了一道，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”戚无虞任由顾北音拉开他领子看肩膀的伤口。 顾北音看他肩膀上只剩浅浅一道的痕迹放下了心，又看到他胸口处有几道红印，微微皱了眉。 “今日伯母同我说，希望我劝你收心。”顾北音替他将衣服拉好，“这些地方，也少去些吧。” 戚无虞愣了愣，一时心底情绪翻涌再压抑不住，直直看着顾北音道：“你希望我娶妻？” “这不是，应当吗？”顾北音不解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大。 “我不是问应不应当，”戚无虞扳住他的肩膀，“北音，你希望我娶妻吗？” 好友娶亲自然是要多两分失落的，但这是好事，终究是应该祝福的。 “很多事情，与我希不希望无关。”顾北音认真地看着他，“但你若不想，我会尽力帮你。” 戚无虞在那一瞬几乎是生出了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。 进一步，或许是万劫不复，但若此刻退了，他此生便再没有第二个机会。 “顾北音，” 他听见自己说：“我喜欢的人是你，戚无虞今生情之所钟，愿百年后一同葬入坟冢的，只有一个你。” 顾北音没有说话，他第二日便推了沈姑娘的亲事，却从此同戚无虞拉开了距离。 不至于冷漠，却是显而易见的疏离。 喜欢...... 什么是喜欢？ 顾北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 他是家中独子，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，最为重要的人不过便是戚无虞。 他甚至都衡量不出戚无虞与父母在他心中到底谁更重要一些。 那么他喜欢无虞吗？ 话本中的小姐耳根烧红，公子磕磕绊绊地说着话，总归是想到那人便会不自觉地温柔下眉目，牵肠挂肚。 那么他也或许是喜欢他的。 可那又如何呢？ 他同多少人说过喜欢，也许不过是一时兴起。 即便他不在乎世俗目光，所谓的喜欢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。 与其如此，不如安于挚友的位置，等他这一时兴味过去了。 至少，不至于最后形同陌路。 白头偕老的概率太小了，即便是寻常夫妇都难以恩爱一生。 顾北音望着那人眼中神色不是没有动过心，可他终究是顾北音。 顾家家主永远都会冷静地权衡利弊，方才做出决定。 而后戚无虞再度去了漠北，走之前顾北音仍是来送了行。 “若是北音你不肯答应我，那我下次便当着全武林的面说你我两情相悦，求你嫁给我。” 他走之前这般说着，回来的时候，却只剩了一副冰冷棺木。 所有的冷静理智都烧成了灰烬。 亡羊补牢，说什么为时未晚，其实早就已经错过了。 但这，是我唯一能做的了。欢迎来到极品财经网！